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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.  空中樓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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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面過了半小時才看到消息,回覆:

【沒問題,這是我們辯隊內一致商議得出的結果】

【我們很想聽你們組打一打這個辯題的正方】

蘇迢迢聽到這個頗有針對性的答案,忍不住皺眉,有些沖動地反問:

【可是這樣公平嗎?】

【就因為你們想聽?萬一我們輸了怎麽辦?】

陸禮看到她的回覆後,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幾秒,第一時間察覺出她現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,但除此之外只覺得可惜——在他的預期中,她不應該是這種反應。

末了他輕嘆了口氣,耐心解釋道:

【對這個辯題的反方來說,這是一個全新的題目,對你們來說,現在也成了全新的題目,我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公平的】

【當然,如果你們隊內一致拒絕這樣的安排的話,可以向辯隊申請更換辯題】

他的回答很從容,也很得體,蘇迢迢向來是這種吃冷不吃熱的性格,見狀便陷入沈默。

很快,她意識到剛才莫名其妙的反感是她的偏見在作祟,就因為她前幾天默認了這個辯隊隊長是個心術不正的海王,現在對他話語裏的每個字都格外敏感,也更容易過度反應。

然而等現在冷靜下來想想,她不得不承認這樣的安排沒有什麽不公平的,更換持方是大型比賽常有的規則,甚至因為打過一場比賽,她們這隊對辯題的了解更深,反而可能更占優勢。

至於她剛剛脫口而出不公平……大概是因為太久沒打比賽了,竟然真的把辯論中某一方的立場當做恒定的真理,當做天然的優勢。

如果是這樣的話,那她們一開始就抽到這道辯題的正方怎麽辦呢?直接棄賽嗎?

意識到這一點,蘇迢迢有些懊惱地閉了閉眼,轉而退出微信,去翻備忘錄裏和辯論相關的內容。

在她剛接觸辯論的時候,就是熊浩的這一段話點醒了她,所以她一直存著:

“小辯手一定有這樣的經歷,剛剛踏入辯論之門,他們會說,‘學長姐,我抽到的這個題目,我不能接受啊!我是一個支持接受廢除死刑的人,結果今天為什麽要當眾為死刑具有正當性辯解,我無法接受啊!’他的心中藏著一個有生命高度的小小自己,他(覺得自己)知道什麽是對的,什麽是錯的。

而辯論,就是要磨掉他的這種生命高度,讓他在每一個立場旋轉當中去尋找:也許,所有的立場都有可取之處吧,所有的觀點當中都有為難之處吧;所有的觀念之中盡是黑茫,也會有微弱燈光吧。你找到了你由衷感到高興……它讓你放棄居高臨下的俯視,而讓你和眾生,跟眾念,跟凡俗緊緊地(聯系)在一起。

為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去做辯護,為所有需要辯護的東西去伸張價值,這就是辯手的基本素養。”

蘇迢迢看到最後,長嘆了一口氣,等再回到和陸禮的聊天界面時,突然覺得有點丟臉。

可即便是丟臉,她還是得好好道歉,打起精神在鍵盤上磕絆了半天,反覆斟酌措辭,最後回覆:

【抱歉學長,剛剛是我的想法出了問題,太沖動了,在這裏向你道歉】

【你說得對,辯論裏沒有什麽不公平的,每個持方都值得我們辯護,我們會好好準備】

陸禮看到這樣的回答,也松了一口氣:

【好,我們都很期待你們小組的表現】

只是頓了頓,他看到上面那句火氣不小的回覆,還是忍不住多問了句:

【你今天心情很不好嗎?】

“……”蘇迢迢聞言,擡手擋了擋臉,有點尷尬,但又詫異於他的敏銳。

片刻後只好回覆:

【沒有……可能是最近作業太多,壓力太大了吧】

對面看到後,半信半疑地回了句:

【這樣啊,那你註意休息,晚安】

蘇迢迢這才如獲大赦,飛快回覆【好的,學長再見】便丟下手機。

雖然不能以貌取人……可他看起來真的太熟練了……很難不讓人懷疑是海王。

--

四天後

蘇迢迢時隔一周再次坐到報告廳的舞臺上,背後的投影用飽和度過高的畫面顯示著“女性的職場焦慮,男性能/不能感同身受”,只是這次她們是正方。

因為事前打過反方並且漂亮地贏下了比賽,她們這次的賽前準備甚至比第一次還要困難,從立論到攻防,每提出一個正方的論,就會有人習慣性地用反方思維加以反駁,隨後只好在大家的哀嚎聲中推翻重來。

直到副班自暴自棄地丟下筆,狂躁地伸手去薅自己所剩不多的頭發,一邊開口:“我感覺我們這邊的論真的太空中樓閣了,完全是在畫大餅啊,人家隨便拿一個數據出來就能啪啪打我們的臉。”

蘇迢迢聞言,嘆了口氣,下定決心道:“那我們就換個思路吧,不跟對面打現實層面,他們說什麽我們都認。”

“哈?”面前的人詫異出聲,“都認了我們打什麽?”

蘇迢迢回答:“我們就去建空中樓閣,我們把它建在道德高地上,建在渴望和未來上。”

……

今天這場的反方很有可能看過蘇迢迢她們之前打的比賽,在發揮上可謂取其精華去其糟粕,指著現狀猛打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
雖然相較而言,她們沒打出更新的論點,幾乎是明牌出戰,可誰叫現狀實在太差了,僅僅一周過去,網上就出現了更多有關職場性別歧視的熱點,現狀比蘇迢迢她們當時更嚴峻、更殘酷。

以至於蘇迢迢她們在自由辯一度推不了戰場,想和對方打“男性是存在感同身受的可能的”對面只跟你打“現狀下男性表現真的很差”,想和對方打“結構下雙方雖然處境不同,但都想在壓迫下尋求突破”,對方只和你打“結構性壓迫下只有女性是受害者”,到頭來只能被迫在正方席位上接受對方的數據轟炸,每個人都掛著喪考妣的臉。

寧歡當時坐在蘇迢迢邊上,一度絕望地在草稿紙上寫下“師父別念了”以及一連串黑漆漆的塗鴉,隨後站起來問對面:“對方辯友,您要討論的我們都明白了,現在您能不能跟我們聊一聊可能性了?”

但“可能性”三個字很快就又淹沒在現狀的洪流中,好在對面在念數據上花了不少時間,等到四分鐘耗盡,正方這邊還剩一分多鐘,能讓蘇迢迢緊急起來做個小結,才稍稍扳回一些局面:

“我不知道對方辯友今天對我方的觀點有什麽誤區,我方從未認為現狀已經很好,我方也從未對女性當下的處境有任何誤解,我方所要說的一直是一個可能性的問題。

“而在二辯陳詞中我方已經詳細闡釋了這種可能性的存在,列出了相當明確的條件,也舉出了相當多的例子,不知道對方辯友為何對此充耳不聞。

“當然,我方也承認,這樣有著偉大心靈的男性目前還太少,少得幾乎珍貴。但我們不應該在當下就放棄,我們仍有很大的群體可以爭取。單一性別對整個社會發起的戰爭是難有未來的,發展進步勢力、爭取中間勢力、孤立頑固勢力,歷史的實踐告訴我們這才是制勝之道,一味強調分裂只會走向失敗。

“因此,既然我們有著相同的目標,有著結為盟友的可能,為什麽我們要在初期階段就用‘不能’加固隔絕之墻?在這種‘不能’之下,我方看不到反方所說的‘承認之後才能做得更好’的可能性,反而會出現‘既然不能我就不去做並且我要更加敵對’的局面。

“正是在渴望與可能的基礎下,我方在這裏告訴所有的男性,當下你們做得仍不夠好,但你可以做到很好,因此你要去做。並且,和女性站在一起,這是必要的,也是必然的,這是一條通往未來的路,整個人類群體都將因此獲益。感謝各位。”

蘇迢迢坐下後,隊裏的三個人都明顯松了口氣,她們這兒好歹是抓住機會講出了點東西,加上對面沒有時間打斷,在場面上看起來還算漂亮。

自由辯結束後,比賽也來到最後一個環節,反方四辯在結辯中對男性群體進行了無情的鞭撻,之後總算來到正方的輪次:

“下面,有請正方四辯作總結陳詞,時間為三分三十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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